退伍那天,连队为我办了欢送会。
临走前,我和营长合了张影,一起笑着敬礼。
我随手把照片夹进影集,没太在意。
可回到家,母亲看到那张照片后却猛地一颤,手里的碗“哐啷”一声掉在地上。
她哭得几乎喘不过气:“儿子……这个人……他是你的上司?”
我一脸疑惑:“对啊,他是营长,人挺好的,对我也照顾。”
母亲却摇着头,脸色煞白,嘴唇发抖地说:
“不,他不是你的营长……他是——”
她哽咽着说不出下文。
1
我叫张强,出生在东北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村庄,家里就我和母亲相依为命。
母亲王桂兰是个地道的农民,干活麻利,做事风风火火,从小到大她就是我心里的顶梁柱。
22岁那年,村里来了征兵的队伍,我本来只是陪着发小柱子去报名,没打算自己参军。
征兵点上,一个老兵讲起他在战场上救战友的故事,讲得热血沸腾,我听得心里直痒痒。
回家的路上,我偷偷翻出母亲藏在柜子里的那套旧军装,试着穿上,站在镜子前觉得自己特帅。
“强子,你要是当兵,肯定能成大英雄!”老兵的话在我脑子里转了好几天。
征兵领导瞅着我一身腱子肉,拍着我肩膀说:“小伙子,这身板不当兵可太浪费了!”
我犹豫了半晌,心想穿上军装多威风,咬咬牙说:“领导,我报名,我要当兵!”
体检结果出来,我各项指标都过关,正式被选上了,高兴得一晚上没睡着。
回到家,我迫不及待跟母亲说:“妈,你儿子有出息了,我要去当兵了!”
母亲正择菜,闻言手一抖,菜篮子“哐当”掉地上,她瞪着我:“你说啥?再说一遍?”
“我要当兵了,拿枪保家卫国!”我挺直胸膛,觉得自己特有面子。
母亲愣了好一会儿,猛地坐到椅子上,脸色铁青:“强子,这个兵你不能当,我死活不同意。”
“妈,村里多少人想去都没选上,我可是独一份,这多光荣啊!”我试图说服她。
“张强,我告诉你,你爱干啥干啥,考大学也好,做生意也行,就是当兵不行!”母亲眼睛瞪得像铜铃。
我知道她是担心我,可我倔劲上来了:“妈,我大了,自己的路自己走,这个兵我当定了!”
母亲气得抄起扫帚就朝我打过来,我吓得撒腿跑出家门,心想22岁了还挨打,真没面子。
在村口的老槐树下躲了半天,我想起母亲这些年一个人拉扯我,挑水种地的辛苦,心里酸溜溜的。
村里人常说母亲年轻时吃了当兵丈夫的苦,我隐约觉得她反对我参军肯定有原因,可她从不说。
我悄悄找到村里的老支书,托他以后多照顾母亲,还塞给他200块钱,让给母亲买药。
回家后,桌上扣着一碗红烧肉,我饿得狼吞虎咽,却怎么也找不到母亲的身影。
吃完饭,我开始发愁,一个星期后就要去部队,母亲死活不同意,我该咋办?
思来想去,我决定偷偷走,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,她总不能去部队把我拽回来吧。
半夜被尿憋醒,我迷迷糊糊起来上厕所,瞅见母亲房间的灯还亮着。
透过帘子,我看到她坐在炕上,捧着一张发黄的照片发呆,眼神空洞得让人心疼。
“妈,这么晚你还不睡,看啥呢?”我走过去,想看看她在干嘛。
母亲赶紧把照片藏进被子里,声音有点哽咽:“强子,我不让你当兵,不是不喜欢军人,是你是我唯一的儿子。”
“妈,你柜子里那套军装我早看到了,你明明喜欢军人,为啥不让我去?”我有点不服气。
“现在不比从前,部队没那么危险,我不会有事的,我想当兵,从小就想!”我越说越激动。
母亲叹了口气,眼神复杂:“强子,你是我全部的依靠,我怕你有个三长两短。”
最后她还是没松口,我只能暗下决心,偷偷离开,绝不让她改变我的主意。
接下来的几天,我不再贪玩,天天上山砍柴,劈好整整齐齐码在仓库,够母亲烧五年。
2
母亲也不提当兵的事,只是默默给我做鞋、缝衣服,气氛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。
出发前一晚,我偷偷收拾好行李,留了封信给母亲,写下我的梦想和对她的承诺,可没敢给她看。
那一夜我翻来覆去睡不着,脑子里全是母亲的身影,想到她会伤心,我眼眶都湿了。
早上天没亮,我背起包,蹑手蹑脚走进母亲房间,见她睡得正熟,头发上多了几根白发。
我心里一酸,暗暗发誓:一定要当好兵,让母亲过上好日子,绝不让她失望。
走出家门,我面向母亲的房间跪下磕了三个头,含着泪头也不回地离开。
母亲其实没睡,她透过窗户看着我,眼泪无声地流,紧紧攥着那套旧军装。
来到部队,我看到绿油油的军营,兴奋得心怦怦跳,觉得自己选对了地方。
可没几天,我就发现军营跟想象的完全不一样,训练苦得要命,每天累得像条狗。
新兵连的日子就是站军姿、跑步、叠被子,烈日下晒得皮肤黝黑,蜕了好几层皮。
手脚磨出水泡,血肉模糊,可还得咬牙坚持训练,晚上回宿舍只想倒头就睡。
内务要求更严格,被子得叠成豆腐块,稍有差错就得重来,甚至被罚跑操场。
我咬牙撑着身体上的苦,可最受不了的是班长、排长的态度,一个个神气得像大爷。
他们总把我们新兵当驴使,出错就劈头盖脸骂,我在村里可是孩子王,哪受过这气?
我认识了个同乡新兵叫小赵,家境不好,参军是为了给妹妹治病,他的乐观让我有点自惭形秽。
一次内务检查,我的被子被班长扔地上,我气得顶嘴,结果被罚在寒风里站一夜军姿。
那晚我冻得瑟瑟发抖,想起母亲教我叠衣服的耐心,才明白纪律不是针对我。
从那以后,我夜里偷偷练习叠被子,还主动挑战高难度训练,想证明自己不是废物。
可我脾气倔,越被骂越叛逆,渐渐成了新兵里的刺头,晚上别人睡觉,我在操场跑圈。
时间久了,我开始不服气,心想与其在这受气,不如跑路,回家当我的孩子王。
我观察了好几天,找了条避开监控的路线,打算趁夜深人静时逃出部队。
3
逃跑前,我给母亲写了封信,谎称自己在部队表现很好,只想让她别担心。
可信寄出去后,我更内疚,觉得自己辜负了她的期望,连夜收拾东西准备跑路。
我带上母亲缝的鞋垫,想着这是她给我的最后纪念,咬牙翻过围墙跑了出去。
没跑出半公里,就看到一辆军车堵在前头,营长赵海涛站在车前,笑眯眯地看着我。
赵海涛50多岁,身板硬朗,是当初招我入伍的领导,我一看到他就有点心虚。
“张强,你小子真行,这路线都能找出来!”他靠在车上,语气里带着点揶揄。
“谁说我跑了?我就是出来散散步!”我嘴硬,心想在领导面前不能认怂。
“散步?散到这荒郊野岭?回去吧,别当逃兵!”赵海涛瞪了我一眼,气势压得我没话说。
没办法,我被他逮个正着,只能灰溜溜跟他回部队,直接被关了七天禁闭。
禁闭室里冷冷清清,我看到墙上刻着前辈留下的“坚持就是胜利”,觉得自己挺可笑。
赵海涛来看我,递给我一本老兵的日记,里面写着战场上的血泪故事,我看得眼眶发热。
“张强,你脑子灵,有血性,好好干绝对是个好兵!”他拍着我肩膀,语重心长。
“当兵是苦,可这苦是为了让你在战场上活下来,保护战友,完成任务!”他讲起自己的老班长为救他牺牲的事。
“当年我也跟你一样倔,总觉得自己牛,结果害了老班长,我后悔了一辈子。”他的声音有点沙哑。
那天我们聊了很久,我眼泪哗哗流,终于明白当兵的意义,不再想着逃跑。
出禁闭后,我主动向班长道歉,还请求加训,决心用行动证明自己不是刺头。
新兵训练结束,我成绩优异,被分到尖刀连,加入了个代号“猛虎”的小组。
训练更残酷,每天摸爬滚打,格斗、射击、战术,累得像台不知疲倦的机器。
我跟队友们成了兄弟,特别是个老兵教我如何在高压下保持冷静,救了我好几次命。
一次模拟演练,我救了个“被困”的平民小孩,他送我一枚自制的木雕,我感动得不行。
五年后,我成了特种兵,执行过好几次高危任务,每次出发前都给母亲写信放储物箱。
有次任务是对付一伙贩毒团伙,情报说他们藏在山区,武器精良,我们得速战速决。
结果计划泄露,内鬼出卖了我们,线人被杀,我们小队被围困在山谷里。
我头一次这么紧张,毕竟面对的是真刀真枪的亡命之徒,子弹擦着头皮飞。
“强子,怕啥?跟着我!”赵海涛挥手,带着我们突围,他的沉着让我有了主心骨。
战斗打得惊心动魄,我发现内鬼竟是曾经的战友,这让我对人性有点失望。
最后我们抓了大半匪徒,可有几个头目逃跑,我急了眼,追进一片雷区。
我一枪干掉最后一个匪徒,却不小心踩中地雷,脚下“咔”一声,我吓得魂飞魄散。
赵海涛拍我肩膀:“强子,别慌,有我在,不会让你死的!”他趴下开始排雷。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,周围静得只有呼吸声,我满头冷汗,做好了最坏的打算。
“强子,喊到三,咱俩一起跳!”赵海涛低声指挥,手上动作没停。
“一、二、三!”我们猛地跳开,地雷轰然爆炸,赵海涛把我压在身下,他却受了伤。
我内疚得要命,要是我小心点,他就不会受伤,可他笑着说:“没事,活着就好。”
从那以后,我跟赵海涛关系更近,连长还开玩笑说我们长得像,可能是太投缘了。
4
三年后,我在一次任务中受了伤,腿好了但没法继续当特种兵,只能退伍。
退伍前,我救了个新兵,觉得自己这几年没白干,心里多少有点安慰。
战友们给我办了场欢送会,我把那枚木雕送给赵海涛,感谢他这些年的照顾。
临走前,我特意跟他合影,想留个念想,照片里他笑得像个老父亲。
回到家乡,村子变化翻天覆地,我寄的钱帮村里建了新学校,孩子们叫我“兵哥哥”。
母亲早早在火车站等着,看到我冲过来一把抱住,边哭边骂:“你这死小子,就知道让我操心!”
“妈,我没事,就是不能当兵了,放心吧,我以后陪着你。”我咧嘴笑,掩饰心里的不舍。
“好好,不当就不当,这些年我天天怕你出事,现在回来我就踏实了。”母亲抹着眼泪。
她一边数落我,一边心疼地摸我受伤的腿,说要给我炖老母鸡补身子。
回到家,看到新盖的房子,我既高兴又愧疚:“妈,盖房子我也没回来,苦了你了。”
“傻小子,要不是你寄钱,妈哪有钱盖房子?以后好好在家,娶个媳妇,生个大胖小子!”母亲笑得合不拢嘴。
那天晚上,母亲做了满桌家乡菜,我吃得满嘴流油,暂时忘了退伍的失落。
晚上收拾行李,我叮嘱母亲:“妈,这些东西别扔,里面是我这些年的回忆。”
“好嘞,你不让我扔我就不扔,这都是我儿子用命换来的,我得供起来!”母亲笑呵呵地帮我整理。
她翻出我的军功章,愣了愣,喃喃说:“当年他也说要给我挣个勋章回来。”
我没在意,继续收拾,母亲却突然安静下来,捧着一张照片呆住了。
“妈,你看啥呢?”我凑过去,发现是那张我和赵海涛的合影。
“强子,这个人,是你领导?”母亲声音发抖,眼睛死死盯着照片。
“对啊,他是赵海涛,我的营长,对我特别好,救过我好几次命!”我得意地说。
“他叫赵海涛?”母亲猛地坐下,眼泪哗哗流,哭得我手足无措。
“妈,你咋了?咋哭了?”我赶紧蹲下,握住她冰凉的手。
“他没死!他不是你领导,他是你爸啊!”母亲泣不成声,话像炸雷在我耳边响。
“妈,你说啥?他咋可能是我爸?”我脑子一片空白,觉得这太离谱了。
“强子,是真的!他没死,他还活着!”母亲哭得浑身发抖,拉着我要去找他。
我愣在原地,母亲开始讲起一段往事,讲完我这个硬汉也忍不住掉泪。
原来母亲和赵海涛是青梅竹马,18岁订婚,初中就偷偷谈恋爱,感情好得村里人都羡慕。
赵海涛一心想当兵,母亲支持他,劝服了家里人,让他去部队保家卫国。
他当兵三年,回来跟母亲结了婚,婚后没几天又赶回部队,母亲挺着肚子送了他一程又一程。
没多久,母亲怀了我,可赵海涛在一次地震救援中失踪,部队说他牺牲了。
母亲哭得昏天黑地,生下我后又赶上泥石流,爷爷奶奶没了,她带着我被安置到新村子。
5
她一直以为赵海涛死了,守着我拉扯大,再没想过改嫁,只想让我过好日子。
现在看到照片,她才知道赵海涛活着,我脑子里乱成一团,父子连心的感觉突然有了答案。
想起赵海涛每次看我的眼神,那么慈祥,医院献血时他的血型跟我一模一样。
那次踩地雷,他不顾一切救我,我没事,他却受了伤,全是出于本能。
母亲哭着求我:“强子,妈这辈子就这一个心愿,带我去见见你爸吧!”
我为难地说:“妈,听说营长结婚了,有自己的家,咱们去是不是不太好?”
“他活着为啥不来找我?为啥啊?”母亲抹着眼泪,眼神里满是委屈和不解。
那晚我睡不着,满脑子是赵海涛的影子,想起小时候被村里人叫“野孩子”的委屈。
母亲每次都安慰我:“强子,你爸是英雄,他要是活着肯定特别疼你!”
我从不自卑,可现在知道父亲活着,还这么伟大,我却不知道该不该去见他。
母亲从那天起没了笑容,整天抱着照片发呆,身体瘦了一大圈,我看着心疼。
我翻出母亲珍藏的信件,看到赵海涛年轻时写的情书,字里行间都是对母亲的爱。
我联系老战友,得知赵海涛退休后一直在资助贫困军人家庭,我更敬佩他了。
最终我下定决心:“妈,别难过了,我带你去找他,问问他为啥不回来!”
“强子,妈就想看看他,问个明白,不会给他添乱。”母亲强挤出笑容。
一个月后,我们得知赵海涛退休了,住在离我们村不远的另一个小村子。
路上我们经过老家旧址,母亲看着废墟愣神,回忆起失去家园的日子,眼圈又红了。
村里老邻居说,赵海涛当年以为全家在泥石流中死了,才没回来找我们。
到了他家,我敲开门,赵海涛看到我愣住了:“强子,你咋找到这来了?”
“营长,你家离我家这么近,我找了你好几天!”我笑着捶他几拳,掩饰紧张。
赵海涛笑着迎我进去,突然看到我身后的母亲,脸色刷地变了。
“她是你妈?”他指着母亲,声音有点发颤,像是看到了不可能的事。
母亲站在门口,眼泪哗哗流,喊了一声:“赵海涛!”
赵海涛揉了揉眼睛,慢慢走过去:“王桂兰?是你吗?”
“是我,我是你媳妇啊!”母亲泣不成声,朝他走近几步。
“你不是死了吗?”赵海涛愣在原地,声音里满是震惊。
6
赵海涛的声音像是被冻住,颤抖着重复:“王桂兰,你没死?你真的没死?”
母亲王桂兰泪流满面,双手紧紧攥着衣角,哽咽道:“海涛,我以为你死了三十年,我带着强子熬了三十年!”
我站在一旁,脑子嗡嗡作响,看着眼前的两个人,像是被时间撕裂又缝合的画面。
赵海涛一步步走近母亲,眼神里满是震惊和愧疚,他伸出手想碰母亲,却又缩了回去。
“桂兰,当年地震后,部队告诉我你和全村都没了,我找了三天三夜,差点疯了!”赵海涛的声音沙哑,带着回忆的痛。
母亲摇摇头,眼泪掉得更凶:“可你活着为啥不回来?为啥让我和强子受了这么多苦?”
我心里也憋着一团火,想问赵海涛这些年到底去了哪儿,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。
就在这时,屋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:“海涛,谁来了?这么大动静?”
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从里屋走出来,穿着朴素的毛衣,脸上带着疑惑,目光扫过我和母亲。
赵海涛脸色一僵,转身介绍:“这是我妻子,刘秀英,秀英,这是……这是桂兰和她儿子张强。”
刘秀英愣住了,笑容僵在脸上,她看看母亲,又看看我,像是明白了什么,眼神复杂起来。
“桂兰?就是你以前提过的那个桂兰?”刘秀英的声音有点发颤,手指不自觉地攥紧。
母亲低头擦了擦眼泪,低声说:“秀英姐,我不是来添乱的,我就是想知道他为啥没回来找我。”
我心里的火一下蹿上来,冲赵海涛喊:“营长,你得说清楚,当年到底咋回事?你为啥不找我们?”
赵海涛叹了口气,示意我们进屋坐下,眼神里满是沉重,像是要揭开一个尘封多年的秘密。
屋子里气氛沉闷得像要窒息,赵海涛让刘秀英泡了壶茶,茶香也没能缓和紧张的气氛。
他坐在炕边,低头沉默了好一会儿,才开口:“桂兰,当年地震后,我被埋在废墟里三天,差点没命。”
“部队把我救出来,我听说赵家村被泥石流冲了,全村没几个活人,我疯了一样去找你。”他顿了顿,眼眶红了。
“我在废墟里找到你家房子的地基,可什么都没找到,村里人说你带着孩子没了,我不信,找了半个月。”
母亲听不下去了,打断他:“可你后来为啥不回来?哪怕看看也好啊,我和强子在另一个村子活得好好的!”
赵海涛苦笑,声音低沉:“我受了重伤,腿断了,部队让我转到后勤,我觉得自己没脸回去,怕你嫌弃我这残废。”
“再后来,我听说村里安置了幸存者,可没人告诉我你还活着,我以为你真的没了。”他低头,双手捂住脸。
我听不下去了,站起身:“营长,你就没想过再去确认一下?就这么放弃了?”
刘秀英突然插话,语气有点急:“强子,你别怪他,当年他回来后,整个人都垮了,天天喝酒,差点没命。”
7
“是我陪着他,劝他重新振作,后来我们才结了婚,他一直觉得对不起桂兰。”刘秀英眼圈也红了。
母亲愣住了,喃喃道:“那你为啥不告诉我一声?让我以为你死了,一个人拉扯强子?”
赵海涛抬起头,眼神痛苦:“桂兰,我以为你走了,我怕回去触景生情,撑不下去。”
我心里五味杂陈,看着母亲泪流满面的样子,又想到赵海涛这些年对我的好,实在不知道该怪谁。
就在这时,刘秀英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旧盒子,递给母亲:“桂兰,这是海涛当年留下的东西,你看看吧。”
母亲颤抖着打开盒子,里面是一枚刻着“海涛桂兰”的铜戒指,还有一封没寄出的信。
信里写着赵海涛对母亲的思念,说他如果活着,一定会回去找她,带她过好日子。
母亲捧着信大哭起来:“海涛,你为啥不寄出去?你知道我和强子吃了多少苦吗?”
我看着那枚戒指,想起母亲珍藏的那枚一模一样的,心头一震,父子连心的感觉更强烈了。
我再也忍不住,冲赵海涛喊:“营长,你是我爸,可你为啥不早说?你救我的时候就知道了吧?”
赵海涛愣住了,眼神复杂地看着我:“强子,我……我早就怀疑了,可我不敢认。”
“当年献血时,你的血型跟我一样,我心里就犯嘀咕,可我怕认了你,桂兰会更恨我。”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。
母亲猛地站起,激动地说:“你怀疑他是你儿子,却不说?你让我们母子俩活在谎言里?”
刘秀英也急了,站起来说:“桂兰,你别怪海涛,他这些年一直觉得对不起你,连做梦都在喊你的名字!”
“我知道他心里有你,可我还是嫁给了他,我不求别的,只希望你们别拆散这个家。”刘秀英的声音带着恳求。
我脑子乱成一团,母亲的哭声、赵海涛的愧疚、刘秀英的恳求,像是三把刀子在我心上划。
“妈,营长,你们都别说了!”我大吼一声,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,所有人都看着我。
“我不管你们过去咋样,我只知道我妈受了三十年苦,营长,你欠她一个交代!”我瞪着赵海涛,气得手都在抖。
赵海涛低头不语,过了好一会儿才说:“强子,桂兰,我对不起你们,我愿意补偿。”
“补偿?怎么补?我妈的青春,我没爹的日子,能补回来吗?”我越说越激动,眼泪也下来了。
母亲拉住我,声音哽咽:“强子,别这样,妈只想知道真相,不想让他为难。”
就在这时,门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:“爸,妈,你们在吵啥?家里来客人了?”
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走进来,穿着白色毛衣,长得跟赵海涛有几分像,笑得阳光灿烂。
赵海涛脸色一变,赶紧介绍:“这是我女儿,赵小晴,强子,她是你……妹妹。”
我整个人呆住了,妹妹?我还有个妹妹?母亲也愣在原地,手里的戒指“啪”地掉在地上。
8
赵小晴看到屋里的气氛,笑容僵住了,疑惑地问:“爸,这两位是谁?咋都哭了?”
刘秀英赶紧拉过小晴,低声说:“晴晴,这是你爸的老朋友,别问了,先去屋里待着。”
小晴点点头,乖乖走了,可她回头看我的眼神,让我心里莫名一暖,像是有种亲人的感觉。
我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里的火,问赵海涛:“营长,你老实说,你啥时候知道我是你儿子的?”
赵海涛叹了口气,像是下了很大决心:“强子,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眼熟,尤其是你那倔脾气,跟我年轻时一模一样。”
“后来你踩地雷,我救你时看到你脖子上的胎记,跟我小时候的一样,我才敢确定你是我的儿子。”他低头,声音满是愧疚。
母亲突然问:“那你为啥不告诉我?为啥让我们母子俩活在痛苦里?”
赵海涛抬起头,眼神痛苦:“桂兰,我以为你再婚了,不想打扰你的生活,怕你恨我。”
“可我每次看到强子有危险,心就像被刀割,我宁愿自己死,也不让他出事。”他眼眶湿了。
我愣住了,想起赵海涛在部队对我的照顾,每次任务都冲在前面保护我,原来是父子天性。
刘秀英抹了抹眼泪,说:“桂兰,我知道你受了委屈,可海涛这些年也没好过,他一直在找你们。”
“他资助贫困军人家庭,其实是想弥补对你们的亏欠,他怕面对你,怕你不原谅他。”她声音低沉,带着真诚。
母亲听完,沉默了好久,终于开口:“海涛,我不怪你了,可我只想问,你还爱我吗?”
屋子里安静得吓人,赵海涛愣在原地,嘴唇动了动,却没说出话来。
刘秀英突然笑了,笑得有点苦:“桂兰,你问这话干啥?海涛这辈子心里只有你,我早知道。”
“可我也有我的家,小晴也有她的爸,桂兰,我求你,别带走海涛。”刘秀英的声音带着颤抖。
我心头一震,没想到刘秀英会这么说,她明明是赵海涛的妻子,却愿意承认母亲的地位。
母亲摇摇头,擦干眼泪:“秀英姐,我不是来抢人的,我只想让我儿子有个爹。”
“我这辈子苦够了,只希望强子以后能幸福,海涛,你好好对我们娘俩就行。”母亲的声音平静下来。
赵海涛终于忍不住,泪流满面:“桂兰,强子,我欠你们的,我会用后半辈子还!”
那天我们聊到半夜,赵海涛讲了很多当年的细节,讲他怎么在废墟里绝望,讲他怎么重新开始。
母亲也说了这些年的苦,讲她怎么一个人带我,讲村里人怎么嘲笑我没爹,她怎么咬牙撑下去。
我听着听着,眼泪止不住流,可心里却像卸下了一块大石头,父子团聚的感觉真好。
赵小晴偷偷跑出来听,听到最后也哭了,跑过来抱住我:“哥,我终于有哥哥了!”
我愣了愣,笑着摸她脑袋:“晴晴,有哥在,以后没人敢欺负你!”
刘秀英看着我们,叹了口气:“桂兰,强子,你们以后常来,咱就是一家人。”
母亲点点头,笑了:“秀英姐,谢谢你,我不会让海涛为难,咱们好好过日子。”
赵海涛拉着我的手,郑重地说:“强子,你是我儿子,我会给你和我妈一个家。”
我点点头,心里暖暖的,觉得这些年的苦都没白受,母亲的笑容也终于回来了。
9
第二天,我和母亲离开赵海涛家,他送我们到村口,塞给我一个信封,里面是厚厚一叠钱。
“强子,这是我这些年攒的,给你做生意用,带着你妈过好日子。”赵海涛拍着我肩膀。
我推回去:“爸,我不要你的钱,我会自己干出一番事业,让妈骄傲!”
赵海涛愣了愣,笑了:“好小子,有你爸当年的劲儿,行,我等着看你当大老板!”
母亲看着我们父子俩,笑得眼角有了皱纹:“强子,海涛,妈这辈子知足了。”
回到家,我开始筹划开一家小超市,用退伍金和自己的积蓄,盘了个门面。
母亲也恢复了精神,天天帮我张罗,还说要给我介绍对象,催我赶紧结婚。
我笑着说:“妈,别急,我得先把生意干好,让你住大房子,再给你找个好儿媳!”
一个月后,赵海涛带着小晴来看我们,带了一堆土特产,还帮我装修了店面。
小晴缠着我讲部队的故事,我逗她:“晴晴,等哥生意做大了,给你买辆小车开!”
母亲和赵海涛坐在院子里聊天,笑声传得很远,我看着他们,觉得生活终于有了盼头。
开店半年后,我的超市生意红火,村里人都夸我有出息,母亲的腰板也挺得更直了。
赵海涛隔三差五来看我们,有时候带着刘秀英和小晴,家里总是热热闹闹。
一次聚会,赵海涛拿出他当年的军功章,递给我:“强子,这给你,留个念想。”
我接过军功章,想起母亲珍藏的那枚铜戒指,心里涌上一股暖流,父子之间的默契更深了。
母亲开始教小晴做东北大拉皮,小晴学得认真,嚷着要叫母亲“妈”,把我们逗得哈哈笑。
刘秀英也慢慢放下了心结,主动邀请母亲去她家做客,说要一起组织村里的文艺活动。
我看着这一家人,觉得命运真是奇妙,三十年的分离,换来了今天的团聚。
那天晚上,我站在院子里,看着满天星星,想起部队的日子,想起赵海涛救我的那一刻。
我默默许愿,要让母亲和赵海涛的晚年过得幸福,还要让小晴有个靠得住的哥哥。
超市开张一周年那天,我在店门口挂了个大牌子,写着“强子超市,家的味道”。
村里人来捧场,赵海涛和母亲站在一起,笑得像对老夫老妻,我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。
我知道,未来的路还长,但有家人陪着,再难我都不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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